做學問得像偵探一樣「動手動腳」

上周六晚在深圳圖書館聽北大教授李零講《楚帛書的故事——中美兩國調查記》，這麼專業的講座上下兩層樓基本坐滿，深圳聽眾的水準由此可見一斑。

楚帛書作為我國目前出土最早的古代帛書，對研究戰國楚文字以及當時的思想文化有重要參考價值，長沙不僅是惟一出戰國帛書的地方，也是惟一出戰國帛畫的地方，長沙子彈庫帛書和陳家大山帛畫都出自此地，而且長沙也是目前出土竹簡越來越多的地方，涵蓋戰國、秦兩漢三國東晉各個時期，種類最齊全。

但是這件國寶級文物「子彈庫帛書」在日本投降前卻被美國特務局情報員柯強連騙帶蒙強行帶到美國，從此滯留。

李零從子彈庫楚墓的盜掘者入手，國內最初的收藏者到流落美國的中間人和最終的收藏人，抽絲剝繭，窮盡20年之力，一路追尋下來，像偵探一樣把子彈庫帛書的來龍去脈交待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北大教授，展示的卻是出色的偵探功夫，這功夫最主要的就是動手動腳。

講座PPT的圖片都是李零動手動腳的結果。

他到實地或找當事人，或跟收藏者的子女後人聯繫，俱是親歷親為，很容易讓人想到傅斯年的名言。

信奉考證學派傳統，注重史料的發現與考訂的傅斯年曾說過做學問要「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

」

（傅斯年）

我以為網絡時代，親自動手動腳找東西的必要大大降低，顯然並非如此。

網絡雖有共享和快速的優勢，但魚龍混雜，最關鍵的是好多專業證據仍然需研究者親歷親訪，實地考查才能有所發現。

李零說他到長沙找尋子彈庫楚墓舊址，按圖索驥，卻遍尋不獲。

後來他聽到院裡有一個山西口音的老太太，祖籍山西的李零上去搭腔，這才在一個遍地雜物毫無標誌的地方找到上面長滿野草的子彈庫楚墓舊址。

李零認為，研究地理，離不開考古。

考古是在地上地下做工作，考古和地理都是讀地書。

研究地理，走路很重要，不僅對研究山水澤地重要，就是講政區沿革，也一樣重要。

除了楚帛畫研究動手動腳，李零研究《論語》同樣是考古加走路，他和山東電視台聯手，花了近20多天的時間，在山東和河南兩省境內，沿著孔子當年走過的路重走一遍，歷時24縣，行程6000公里。

北京出生讀過小學初中高中隨家庭去台灣後留學美國哈佛讀研究生的人類學家張光直，致力於中國的商周考古，一直希望可以自己動手，在中國河南尋找先商的第一古城。

因為商周考古的基地都在大陸，上世紀80年代他寧願放棄在哈佛大學的工作，到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或北京大學考古系工作，可惜未能如願。

在這條路上一徑前行，成績突出的還有自學成材的揚之水，對名物研究發生興趣的她在文物專家、考古學家孫機老師的指導下，一門心思用考古學的成果來研究文學作品，去各大博物館實拍文物圖片，去不同的遺址實地考察都是研究的基礎。

她覺得研究名物有點像破案一樣，一旦對號入座，會驚喜地叫出來。

（王世襄給揚之水推薦了孫機老師）

她的書一本接一本，從早期的《脂麻通鑑》、《終朝采藍》到後來的《詩經名物新證》、《古詩文名物新證》，成果一大筐。

其實，早在《論語》的開篇，孔夫子就講了做學問的大道：學而時習之。

這個「習」被很多人當作溫習複習，其實按楊伯竣的解釋，其本義是實習演習，也就是實踐操作，也可以簡要概括成「動手動腳」。

李零顯然是動手動腳的樣榜，張光直，揚之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