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與《山海經》的淵源？

2016-06-21 夏秋 時拾史事

1.中國神話傳說的「聖經」與「奧林匹斯山」

上一篇說到，《山海經》是中國古代神話資料保存最為豐富、記載最為系統化的著作，對後世詩歌、散文、小說、戲曲、影視創作的示範作用不可忽視。

說它是中國神話傳說的「聖經」也不為過。

由《山海經》開啟的 「精怪變形」的敘述方式，經由晉、唐搜奇志怪類小說的過渡，到明清文人特別是吳承恩、蒲松齡那裡，將光怪陸離的神魔敘事發展到了極致。

我們知道奧林匹斯山是希臘神話中眾神之所在，無獨有偶，《山海經》所描述的崑崙山，是中國神話體系中眾多神靈異獸居住之地。

崑崙山是一座朝向西北的神山，方圓八百里，高萬仞，四面有水環繞，樹木長得非常高大粗壯。

百神所在之地，一定是自帶仙氣的，那裡有九口玉為檻階的井，有九扇大門，門前的保安很不一般，是「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面」的開明獸。

開明獸

2.西王母與嫦娥

說到崑崙神話體系，有一個常出現在神魔玄幻劇中的女神，要特別提一下，這個女神就是王母娘娘。

我們熟悉的王母娘娘長這樣。

但她的原型，春秋戰國時期《山海經》中的西王母，半人半獸，有虎齒、豹尾，長這樣。

《山海經.大荒西經》中明確描述了西王母的外貌與所居住的崑崙山的環境。

「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

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

此山萬物盡有。

」

《西山經》除了提到西王母的外貌，還記述了她的職責：「西王母其狀如人。

豹尾虎齒而善嘯。

蓬髮戴勝。

是司天之厲及五殘。

」郭璞注，西王母是「主知災厲五刑殘殺之氣。

」

《海內北經》提到了侍奉西王母的神獸：「西王母梯幾而戴勝。

其南有三青鳥。

為其取食。

在崑崙虛北。

」《大荒西經》中具體描述了 「三青鳥」到底是哪三隻神鳥：「三青鳥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小鵹，一名曰青鳥。

」

青鳥

那虎齒豹尾、主災厲五刑殘殺之氣的西王母，是怎麼一步一步變成專門開蟠桃大趴踢的王母娘娘的呢？

戰國時《穆天子傳》中提到了西王母和周穆王的故事。

周穆王命人駕著八駿馬拉的車，去尋找他的詩和遠方，在西方見到了西王母。

《穆天子傳》中的西王母，是天帝之女，善於吟詩酬唱，一副神仙界名媛的派頭。

《今本竹書紀年.穆王》也提到了這件事:「十七年，王西征崑崙丘，見西王母。

其年西王母來朝，賓於昭宮。

」《史記.趙世家》依葫蘆畫瓢：「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

」

《莊子.大宗師》中形容的西王母是另外一個樣子，是 「得道」的「大宗師」:「夫道，……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

」

與女媧有對應的配偶神伏羲類似，古人也給西王母來了一個拉郎配。

魏晉人假託東方勝之名所做的《神異記》、《十州記》提到了西王母的配偶神東王公，或稱東王父，漢代石刻畫像和畫像磚中有這二人的造型，他們也就成了《西遊記》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原型。

東王公西王母

最給西王母增加神仙氣質的要數一個道具——不死藥。

《淮南子.覽冥篇》提到「 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

南朝《文選.祭顏光祿文》也說:「昔常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藥服之，遂奔月為月精。

」 這就把另一個女神嫦娥給牽扯進來了。

《山海經》雖未直接提到嫦娥竊不死藥而奔月的神話，卻記載了與之有關的羿上崑崙岡岩的事。

據說，古本《山海經》還講了大羿射日的神話，今已失傳，不過唐宋的文獻都有注引《山海經》「羿射九日，落為沃焦」的記錄。

《大荒西經》中講了常羲「生月」的事：「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

」 常羲就是月亮之母咯。

漢時《淮南子》及其註解在此基礎上，將嫦娥與羿、西王母組成了一個完整的神話故事。

「姮娥，羿妻也。

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盜食之，得仙奔入月中，為月精也。

」

東漢至魏晉時，出現了「蟠桃三千年一著子、三千年一生實」的說法，為西遊記中的蟠桃宴做了參考。

至此，西王母形象經歷了從半人半獸到「帝女」再到神仙的轉折，蟠桃也取代了不死藥，成為王母的標記。

3.《西遊記》與《山海經》的淵源

《山海經》中人獸、獸獸結合的各種形象，對後世神怪的塑造起到了示範作用；而《山海經》奠定的以崑崙體系為代表的神話思維，也影響著後世志怪小說對仙冥界的描述。

比如，翻拍重播了無數遍的經典《西遊記》。

且不說天庭做為眾仙所居之地，與百神之所在的崑崙山，其思路如出一轍。

《西遊記》中各路神仙妖怪的形象，多少都借鑑了《山海經》的描述。

就拿孫悟空的七十二變來說，應該參照了郭璞對《山海經》女媧的 註解「 古神女而帝者…一日中七十變」。

豬八戒也和《山海經》眾多人豬結合的形象類似，比如《中山經》、《東山經》里都有豬身人面的山神形象，而《海內經》里黃帝的孫子韓流，也是人面、豕喙，長了個豬嘴巴。

孫悟空的結拜兄弟牛魔王，在《山海經》中也有各種人牛結合的參照原型。

《北山經》：「獸焉，其狀如豹而長尾，人首而牛耳，一目，名曰諸犍。

」《西山經》：「其七神皆人面牛身，四足而一臂，操杖以行，是為飛獸之神。

」

太上老君的坐騎青牛，偷偷下界為妖，搖身一變成了獨角兕大王。

而《山海經.海內南經》中早就描述了「兕」為何物：「兕在舜葬東，湘水南。

其狀如牛，蒼黑，一角。

」

《西遊記》里哪吒三頭六臂的形象，來源於《山海經.海內西經》中的「 三頭人」、《海外西經》中的「 三身國」 以及《海外南經》中的「 三首國」 。

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的寶貝紫金葫蘆，直接和崑崙山和女媧的傳說掛鈎，而上篇已經說過，關於女媧最早的描述，見於《山海經》。

《西遊記》關於紫金葫蘆的原文：「我這葫蘆是混沌初分，天開地辟，有一位太上老祖，解化女媧之名，鍊石補天，普救閻浮世界。

補到乾宮觸地，見一座崑崙山腳下，有一縷仙藤，上結著這個紫金紅葫蘆，卻便是老君留下到如今者。

」

還記得《西遊記》里的風雨雷電四神嗎？

除了電母，春秋戰國的《山海經》里就已經有了對雷神、風伯、雨師的記載。

《海內東經》中說：「雷澤中有雷神，龍身而人頭，鼓其腹。

」 《大荒北經》提到風伯雨師，是在黃帝大戰蚩尤過程中，助戰蚩尤的神靈，後被旱神女魃所止。

「蚩尤作兵，伐黃帝，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

」

小白龍的情敵九頭蟲，據說也借鑑了《山海經》中對凶神相柳的描述。

《海外北經》：「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面青。

」 《大荒北經》也說：「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環，食於九土……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

其地多水，不可居也。

」這凶神還挺厲害的，大禹把他殺死了，他的血流經之處，寸草不生。

就連《西遊記》里的女兒國，在《山海經》中也是有的。

我曾經一直以為女兒國的原型，是《大唐西域記》里的女國，但最早記載女國的古籍其實是《山海經》。

《海外西經》說:「 女子國在巫咸北，兩女子居，水周之。

」 《大荒西經》也提到：「有女子之國。

」 郭璞註：「有黃池，婦人入浴，出即懷妊矣。

若生男子，三歲輒死。

」

《西遊記》的西梁女國應該是糅合了諸多女國的傳說而成，除了《山海經》里提到的女子國，還有《北史》、《隋書》、《唐書》等提到的東女國，以及《大唐西域記》提到的西大女國。

此外，鄭和下西洋時期，也有關於暹羅國婦人主事，愛慕中華男子的傳聞。

鄭和的隨從馬歡、費信和鞏珍各自寫的遊記《瀛涯勝覽》、《星槎勝覽》、和《西洋番國志》都提到了暹羅國婦人主事的情況。

「民風皆是婦人主事，其國王及下民若有謀議刑法輕重、買賣一應巨細之事，皆從決於妻，其婦人智量果勝於男子。

若有妻與我中國男子情好和美，則置酒飲以待，同飲坐臥，則夫恬不為怪，則曰我妻則美，中國人喜愛。

」

「暹羅國(自占城起程, 順風十晝夜可至)大小之事，悉決於婦，其男一聽，可與牝雞之鳴。

苟合無序，遇我中國男子愛之，必置酒致待而敬之，歡歌留宿。

」

暹羅婦人愛慕中華男子，也不知道是事實，還是意淫？吳承恩生活的時代要比上述幾人晚好幾十年，他有沒有參照暹羅國婦人主事的情況，來描寫西梁女國，還真不好說。

去年一部叫好又叫座的國產動畫片《大聖歸來》，據導演田曉鵬說，他在製作前也曾參閱過《山海經》。

那隻與大聖對決的巨大沙蟲參照了《山海經》里的怪獸帝江，即混沌。

《西山經》云：「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實惟帝江也。

」 袁枚的《子不語蛇王》中進一步發揮：「楚地有蛇王者，狀類帝江，無耳目爪鼻，但有口。

其形方如肉櫃，渾渾而行，所過處草木盡枯。

」

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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