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有一群神秘「程序猿」 他們不做計算機做蜀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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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蘇州絲綢博物館復原的部分蜀錦

封面新聞-華西都市報記者 何晞宇

3月26日,蘇州絲綢博物館副館長王晨在成都舉行一場文化講座中表示,成都市天回鎮老官山西漢墓地出土的提花織機模型所體現出來的技術原理,超越了後世誕生的織機,「(老官山)跟之前我們所看到的(漢代)斜織機也好,丁橋機也好,多綜多躡機也好,是更加進步了,而且是進步了很多。

」至於老官山織機的技術為什麼沒有在後世延續下來,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當日,王晨以「中國古代蜀錦的織造技術及紋樣藝術漫談」為題,在成都博物館作了一場講座。

成都博物館館長王毅和現場300多名聽眾,一起聆聽了王晨對唐朝以前中國織錦藝術的闡述。

講座中,王毅和觀眾們還就蜀錦和老官山織機等相關古代織物製造的問題,向王晨進行了現場諮詢。

老官山漢墓織機模型是成都作為絲綢之路南起點的重要佐證,而蜀錦是這條路上最重要的貨品。

從魏晉到宋,超過一千年的歷史時期中,蜀錦一直是中國最高織造技術的代表,是國內外貿易中最昂貴的商品之一,是中國「四大名錦」之首,也是日本國寶級織物「西陣織」的母本。

由於各種原因,蜀錦在現代中國社會不再流行,取而代之的是脫胎於蜀錦的宋錦和雲錦。

但王晨向封面新聞(thecover.cn)表示,蜀錦的歷史和文化亟待挖掘,蜀錦的歷史還要往前推,「我們需要恢復真正的蜀錦。

一場傳奇的發現

「五星出東方」護膊

1996年3月,正在蘇州絲綢博物館從事古代絲綢研究王晨接到上級通知前往新疆,協助複製一批唐代的文物,「當時並沒有想到後面發生的事情,」王晨說。

今年55歲的王晨小小個子,帶著金絲邊的大眼鏡,捲曲的烏髮隨意得束成馬尾,披在肩上。

一口蘇州普通話,清脆擲地。

1980年,王晨被分配進蘇州絲織試樣廠 ,隨名師學習絲綢紋 樣設計 。

1993年,王晨進入剛成立不久的蘇州絲綢博物館進行絲綢研究工作,從此與古代絲綢結下不解之緣。

1996年,王晨前往新疆工作時,已經是館長助理,分管文物複製和博物館織造坊的管理。

到達新疆幾個月後,新疆考古研究所向蘇州博物館提出請求,希望派幾個專家,幫助進行墓葬的整理工作,王晨是其中之一。

她這才得知即將要去的就是著名的尼雅遺址。

這一次考察對王晨來說終生難忘,「至今為止,我們紡織絲綢的考古還沒有哪一個墓葬能夠超越它。

尼雅遺址出土60餘件漢代絲織品,王晨看的驚呆了,「品種類別很多,還有顏色特別豐富,很漂亮,不相信那個是出土的文物」。

這些織物推翻了學界過去認知,令中國古代紡織品的技術發展提前好幾個時代。

這當中最經典的一件就是「五星出東方」護膊。

王晨認為這件織錦代表了漢代紡織技術的最高技藝,「目前沒有第二件超過它。

天工開物,奇巧無極

成都博物館展出的大花樓織機局部,複雜的綜片框

在新疆鑑定文物的日子,王晨形容為沒日沒夜。

看到「五星出東方」護膊後,王晨第一時間就用水彩把整個花紋和顏色記錄了下來。

這個工作對後來蘇州絲綢博物館複製護膊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尼雅出土60多件文物,王晨和同事都做了仔細的分類、鑑定和比對。

當中最急迫要回答的一個疑問,也是大眾最關心的話題就是,這些衣服究竟來自哪裡?是誰製造的?

「新疆考古研究所所長王炳華老師就問我,你看這些錦產自於哪裡啊,我說應該是蜀地吧。

他說我也問過其他老師,他們說也來自蜀地。

相較於根據紋樣和材質來研究的專家,但研究絲綢製造技術的王晨對尼雅織物有更深刻的認識。

王晨回憶,她當時對每一件織物都進行了基本的結構分析,結果發現全部是經向提花織錦。

而一件織品的結構,就是它的身份證。

就目前考古發掘和歷史文獻所提供信息,在漢代,經向提花工藝只有蜀地能做得到,「漢唐織錦,原則上講就是古蜀錦。

對於「五星出東方」護膊的織造方式,當時還是引起了一些爭議。

護膊織錦所使用的五種顏色經線同時起花(一種提花織造工藝,又稱五重平紋型經錦)的方式,實在太先進,難度太高,「放在今天也是不可思議的」。

專家進行了多次分析,反覆的研究後依然拿不准它的身份。

但經歷了反反覆復確認,王晨認為護膊使用的技巧儘管複雜,但確實還是漢代常見的「彩條分區排列」的基本織法。

恢復真實的蜀錦

成都博物館展出的老官山漢墓出土織機模型

2002年,蘇州博物館由國家文物局批准,開始進行「五星出東方」護膊的複製工程。

這個工程,王晨和同事們一做就是兩年。

「太難了」,王晨告訴封面新聞(thecover.cn)。

第一個難點就是要確定古代織工們使用的到底是哪一種織機。

古代織機的發展大約經歷踞織機(腰機)、斜織機、多綜多躡織機(丁橋織機)、花樓提花機幾個階段。

前兩種織機主要是家庭式作坊使用,而像「五星出東方」這樣複雜的織錦,王晨認為應該使用的是漢代常用的多綜多躡織機。

這可把王晨難倒了。

「五星出東方」上面循環的圖案非常大,如果使用多綜多躡織機,將是一個極為龐大的「編程」工序,「綜片可能達70多片」。

而王晨用丁橋織機複製東周「狩獵紋錦」時,也只使用了8片綜。

要知道「狩獵紋錦」經密度比「五星出東方」還高出數十根。

使用多綜多躡織機複製「五星出東方」,對於「編程」者來說過於困難。

為了成功完成紋樣的移植,王晨最後還是使用了晚一些時候發明的花樓提花機,「這個(複製品)應該還是要用原來的織機才對,還是不夠嚴謹。

」王晨喃喃到。

但嚴謹最終還是救了王晨。

在染制複製品使用的絲線之前,王晨曾在國家博物館的展覽上再次與「五星出東方」相遇,「太可怕了,那個顏色褪了好多」。

王晨回憶,出土數年之後,護膊的顏色已經與剛出土時很不一樣。

好在王晨在考古現場,用水彩記錄下來護膊當時的顏色。

根據這個水彩本,才有了後來「五星出東方」複製品的出爐。

目前,「五星出東方」的複製版本只有兩件,一件在新疆博物館(目前正在成都博物館展出),一件在國家博物館,「我剛看到展廳里的那件,顏色也已經有點灰濛濛的了。

古蜀錦是另一個世界

六至八世紀的中國聯珠圈紋織物。

目前精緻的中國織錦大多在海外,但王晨認為這才是絲綢之路上中國文明的影響

據王晨介紹,目前的蜀錦式樣已經與「五星出東方」的時代差了很多。

常常有人以為,蜀錦的紋樣在宋錦或者其他織品中依然有,就說明蜀錦依然在流傳,王晨認為這是個很大的誤區。

明朝《天工開物》的乃服篇講到織錦是,「從本質而見花,因繡濯而得錦」,意思是原料紡成花紋,要經歷染色織繡才能造就出華美的錦。

王晨介紹,講錦上的花紋和講織物其實是兩個概念,傳播的過程也不一定一致,「總說圖案,其實沒有說到根本。

成都博物館館長、考古學家王毅也在現場諮詢了王晨,到北宋還有人使用蜀錦賄賂王公貴族,是不是蜀錦還代表著一種織品的最高工藝,宋錦以及後來的織錦還在學習蜀錦。

王晨則表示,宋錦確實是從蜀錦演變而來,但繼承的主要是技術,不僅僅是紋樣。

反而現代流行緞紋起花的蜀錦,已經和古蜀錦的織造方式相差很遠。

對於古蜀錦,王晨認為還有待深入研究和挖掘,「發揚(古)蜀錦的任務很急迫!」

蘇州絲綢博物館副館長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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