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的《我在故宮修文物》難踐行:莫以修復之名 行破壞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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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遼寧省綏中縣的小河口長城擁有700年的歷史,因地處偏僻,保留原汁原味的野性風貌而被網友稱為「最美野長城」。

然而「最美野長城」熬過700年風吹雨淋的「天災」,卻沒有躲過「人禍」,在最近的修繕過程中被粗暴簡單地用泥漿抹平,曾經的壯美秀麗如今只是一堵白花花的蜿蜒「水泥牆」。

當地文物保護部門解釋說,該修繕項目每一步都經過審批,「合理合法」。

那麼問題來了,這是「合理合法」地修復,還是「合理合法」地破壞呢?文物之所以是文物,是因它經歷了時間的考驗,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保留下來,是一個民族乃至一個國家的歷史印記,其價值不可估量,一旦毀滅,就不能再生。

必須承認,在悠久的歷史中,文物難免會受到外在自然因素的損壞,修復文物可以讓其保留更長久。

修復原意是好的,但若是無知的不尊重的修復,即使再造文物也只是「山寨貨」。

文物修復:破壞性保護屢見不鮮

破壞和保護,兩個意思相反的詞,湊在一起頗有種荒誕感。

從字面意思理解,是用破壞的手法進行了保護,用老百姓的俗話講,就是好心辦了壞事。

今天的「破壞性保護」更多用在古建築上面。

古建築是中國人歷史和文化的傳承,這個道理誰都懂,誰也不會主動破壞它們。

但現實是小到家族祠堂,大到萬里長城,幾乎所有的中國古建築都籠罩在「破壞性保護」的陰影里,搞不好哪天就被「保護」壞了。

修復文物,應要遵循「修舊如舊」的原則。

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里的文物修復工作者可是懷著一顆敬畏的心,窮盡一生都在追求修舊如舊。

但縱觀近幾年,諸如「最美野長城」被抹平的破壞性修復事件屢見不鮮。

杭州的秋水山莊,是20世紀30年代我國報業巨子、上海《申報》總經理史量才為愛妻沈秋水建造的江南庭院式建築。

門樓與外牆漆色古老斑駁,充滿了歷史的滄桑感。

今年3月,當地部門對門樓進行了修繕,修繕後「煥然一新」!因多方報導和指責,當地又對門樓重新上了漆,亡羊補牢,原始氣息卻難再有。

「自毀文物」的案例既讓人痛心又讓人費解。

2011年7月,故宮博物院一研究生在對宋代哥窯青釉葵瓣口盤進行「無損分析測試」時,不慎將文物損壞,此事曝光後,立即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

國內最頂尖的修復團隊都會出現修復失誤,更何況那些技術不成熟的民間野生修復師。

除了上述的例子,還有唐代石佛被重塑成水泥佛、圓明園文物誤變「土豪金」、遼寧瀋陽的清代壁畫中的仙女被修復成「花大姐」等案例。

像這樣將珍貴文物舊貌換新顏,看似文物,卻沒有了歷史的韻味和滄桑。

這不是修復,而是破壞。

修復團隊:專業人才緊缺成難題

有這樣一組數字真實又殘酷地揭示出國內文物修復行業的生存狀況。

據國家文物局調查顯示,全國文物系統三千多萬件館藏文物中,半數以上存在不同程度的破損,接近兩成屬於損毀嚴重。

而國內真正從事文物修復工作的技術人員,也就兩千多人。

而文物修復最大的特點就是「慢工出細活」,耗時數年修復完成一件文物的例子,比比皆是。

據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文物保護與修復中心研究員詹長法估算,「以現有人員規模,要修復全部受損文物需要上千年」,這還不包括修復過程中,又產生新的待修品。

四十出頭的古陶瓷修復專家李奇在二十年里,主持修復了近千件瓷器,其中就包括國家一級文物、辛亥革命博物館所藏寶貝——孫中山生前受贈的「索耳八角花盆」。

但這些物件的修復絕大多數由他獨自完成。

「不是我不需要幫手,而是實在難以找到得力助手。

」在他看來,文物修復不同於普通物件,往往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外行人眼裡,文物修復可能就是修修補補、粘粘貼貼,其實學問真不少。

」李奇說,一個優秀的修復師如同「全能選手」,既要懂繪畫、雕塑,還要掌握化學、物理、材料方面的知識。

而如此高要求的綜合素養,必然導致人才成長緩慢。

據了解,當年和他一道參與學習修復技藝的,大部分已經放棄。

也正因為文物修復專業人才緊缺,一些被修壞的案例頻頻見諸報端。

遼寧瀋陽雲接寺清代壁畫修繕,所用方法竟然是在殘損壁畫上「重繪」了一幅新作;前些年,圓明園首批破損文物遭遇的「試驗性修復」,不僅部分文物被無故塗抹上金漆,就連修復出來的紋飾圖案也無據可循。

有人笑稱此等做法「如同文物販子在作假」。

人手緊張是國內每家博物館都面臨的問題,故宮博物院也不例外。

除了本館修復人員外,故宮博物院還從社會上借調了不少非遺傳承人和修復高手。

「他們中不少人的祖輩,原來就是宮中能工巧匠,此番『進宮』參與修復,頗有點回家的味道。

」在國內資深修復專家、中國文物學會文物修復委員會秘書長賈文忠看來,不少國家的文物保護已進入預防性階段,而國內由於缺人手,依然停留在「快不行了才去救」的應急階段。

專業技術:古建保護不能靠招標

讓合適的人干適合的事,這是現代企業管理最基礎的一個道理。

於是在建築、裝修方面,人們想出了招標這個辦法,通過招標找到最合適的施工方,由他們來完成工程。

這樣的方式在大多數工程上都是合適的,但在古建築上,往往會出問題。

中國的古建築維修,參考的是日本唐招提寺的修繕過程。

「把大殿分解後,各個部件都拆下來全部編號,一一修復。

」哪怕一個外行看到這些修繕過程的文字,都能猜想到這是一個需要非常細心且專業性極高的工作,不是隨便一個裝修隊就能做的,也不是設定完工日期加班加點能趕出來的。

因此,工程招標常用的那種設定預算、工期的方法,在維修古建築上是不合適的。

按照我國相關法律,古建築的修復工程,必須根據政府招投標的要求走程序。

通過招投標方式獲得維修資格的工程隊,和最後進到施工現場維修的工程隊不是一碼事。

政府採購比的是誰最便宜,但在文物修復中,這種方式並不科學。

出價低的施工隊,往往會在工人、物料等方面盡力減少成本,出現不懂行的人用不合適的材料維修,造成越修越差的結果,就再正常不過了。

經濟收益:值不值是個大問題

古建築保護講究修舊如舊,如果修完之後更堅固、壽命更長,但看起來像沒修過一樣,這才是至高的境界。

但問題就在於,「舊」比「新」更費錢。

真正做到修舊如舊,要細緻到什麼程度?故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倦勤殿是這樣修的:地上鋪的竹黃,是文人做筆筒用的材料,地上的金磚必須是蘇州造的,牆上的通景畫,用的材料中有一種植物只有安徽山裡面才有,於是工作人員就去千里以外尋找並運回來。

作為中國人的臉面,故宮的修繕做到這種精細程度無疑是應該的,甚至是必須的。

然而能不能推而廣之,就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蓋新房子工期短,蓋完能賣錢;維修古建築並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而且維修完也並不能增值。

因此,有政府撥款、門票收入以億計的故宮可以不計成本地修復每一個細節,但沒法用這種標準要求每一處古蹟。

很多沒能爭取到「文物保護單位」名分的古蹟,不要說維修經費,連基本的運營經費都不一定夠。

經濟這本帳,是國內大部分文保單位最在乎的。

真正能促使文保單位投錢修繕的,恰恰也是經濟利益。

世界文化遺產、國家級文保單位等,這些名頭對文保單位的主管部門來講都是搖錢樹,有了這些名頭就可以干很多盈利的事。

為了爭取這些名分,先期投資修繕古蹟就是一門有利可圖的買賣。

以江蘇泰州城隍廟為例。

2003年,泰州市政府斥巨資,動遷廟內住戶62家,拆除廟內違章搭建。

2004年,按歷史原貌對城隍廟進行了整體修繕。

同年申報「全國重點文保單位」,並於2006年成功入選。

成為了「全國重點文保單位」,就會有很多盈利的空間。

泰州城隍廟後來幹的事可謂驚世駭俗——收費存骨灰,但是這樣荒唐的行為很快被叫停了。

地方保護:政績觀驅使難上心

以上種種「破壞性保護」的亂象,歸結起來不外乎兩個字:無用。

文物古蹟方面,唯一看得見的政績就是使古蹟「升級」,從省級文保單位升級到全國級,或從全國文保單位升級為世界文化遺產,這都能夠成為一些主管官員的政績。

除此之外,文物方面的事不會引起官員的過多關注。

另外,文物局等單位都是同級別單位中最弱勢的,到這類部門任職的官員通常會被視為仕途受挫,如果歲數大一點,則更被視為仕途的終結、養老的閒職。

這種時候他們還有沒有心思好好拯救文物,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主管文物的領導未必懂文物,造成外行指導內行的情況,也是「破壞性保護」常見的一種成因。

山東萊蕪現存一段春秋戰國時期的古長城,因年代久遠,外觀看上去很破敗,但單論史料價值,要高於明長城。

主管領導想修繕一下,但又覺得光禿禿的不好看,沒法參觀。

於是下令把那段古長城拆了,用鋼筋水泥造了一段像八達嶺那樣的長城。

修過的長城的確比以前結實了,也有人看了,甚至可以當做政績工程宣傳一下了。

唯一的遺憾是,存續兩千多年的文物沒了。

不管是千百年來的自然損毀,還是近些年來的人為破壞,每一段長城的消失,都是對「萬里」的消解。

當有一天,萬里長城在我們這代人手裡變成千里、百里時,我們對得起誰?

作為不可再生的資源,必須遏制破壞性修復文物的現象。

立法保護文物,提高違法成本,不論無意有意,只要構成破壞的事實,就要承擔法律責任,不論何人,絕不偏袒。

保護文物,刻不容緩,否則文物修復之殤,也將是國人之殤。

(整理 江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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