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分又合的稀世珍寶——晉侯蘇鍾

晉侯蘇銅編鐘是近年發現的最有價值的青銅器之一，是曲沃縣北趙晉侯墓地 8 號墓即晉侯蘇墓的隨葬品。

鍾銘文標有周王紀年與很多曆日，為探討西周年代學的若干問題提供了新的材料。

一、又分又合的稀世珍寶

晉侯蘇鍾是16枚一套的銅編鐘，均為甬鍾，鐘上刻銘文355字。

其中重文9字，合文7字，是建國以來出土青銅器中最長的一篇銘文，也是2002年1月18日《首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名單中的64件（組）之一。

上海博物館藏14枚晉侯蘇鍾

馬承源先生

1992年8月，晉侯墓地8號墓遭到盜掘，大量隨葬品被盜往國外，其中有14枚流落到香港古玩肆中。

當時尚有土銹，銘文又是刻上去的，古玩商們一時難辨真假。

香港中文大學張光裕教授看到後，立即告訴上海博物館館長馬承源先生。

馬先生慧眼識珠，當年12月以低廉的價格交易成功，把它珍藏在上海博物館，避免了這套珍貴文物失散而流入海外。

經過去繡處理，露出可釋讀的銘文「晉侯蘇……」。

而1992年4月開始清理被盜的晉侯墓地1、2號墓，其發掘報告發表在《文物》1993年第3期上。

這兩座墓都有十多米長的墓道，被公認為「這裡是一處晉國高級貴族的墓地」。

被盜的晉侯墓地1、2號墓（《1992年春天馬——曲村遺址墓葬發掘報告》，《文物》1993年第3期）

而晉侯墓地這邊，1992年10月至第二年元月，北京大學考古系與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聯合發掘了被盜的8號墓，出土了刻有銘文的兩枚甬鍾，銘文分別為「年無疆子子孫孫」、「永寶茲鍾」。

此銘文運用了西周時期銘文的慣例，但是我們只知道其是最後的兩枚甬鍾，而對於記述了什麼事，共有多少枚，我們不得而知。

1993年4月，馬先生邀請考古學家，即長期主持翼城與曲沃交界處的天馬——曲村遺址發掘工作的鄒衡先生，帶著8號墓的圖文資料到上海博物館觀摩14枚鍾。

當兩位先生髮現可以連讀的16枚鐘的銘文且大小成編時，既高興又震驚，高興的是14枚鍾出自北趙晉侯墓地8號墓，震驚的是當時猖獗的盜墓。

山西博物院藏晉侯墓地8號墓出土晉侯蘇鍾及銘文：「年無疆子子孫孫」

8號墓出土的兩枚鍾，作合瓦形，鍾內有調音的構槽，旋飾雲目紋，舞部飾勾連捲雲紋，鼓部飾勾連對雲紋，左側有鳥紋作第二基音標誌，現藏於山西省博物院。

二、刻鑿而成的銘文及內容

16枚蘇鍾，除前三枚和第九、十、十一枚銘文刻在鐘的鉦部、右銑部外，其餘10枚均刻在鐘的鉦部。

銘文通讀無礙，可將16枚分為兩組，每組8枚，均大小成編，一組即一肆。

大鐘為一組，高分別為49、49.8、52、44.7、32.7、30、25.3、22厘米，紋飾淺而細，小型為一組，高分別為50、49.5、51、47.6、34.8、29.9、25.9、22.3厘米，紋飾深而闊。

這16枚鍾，正合西周晚期一虡為16枚之數。

鐘上銘文為利器刻鑿而成，筆畫轉折處要分四、五刀或五、六刀的接連刻鑿，筆道才能連起來，刀痕至今非常明顯。

上海博物館的文物保護和科學考古實驗室使用不同硬度的青銅利器上鑿刻文字，結果完全不可能，馬承源先生分析認為當時已經出現鐵器了。

第一枚晉侯蘇鍾銘文：唯王卅又三年，王親省東國、南國。

正月既生霸戊午，王步自宗周。

二月既望癸卯，王入格成周。

二月

晉侯蘇鍾銘文記載了西周晚期的一次大規模的戰爭過程。

周王三十三年，周王要親自巡視東方和南方，晉侯蘇隨周王正月八日從宗周即鎬京（今陝西西安一帶）出發，二月二十二日到達成周即洛邑（今河南洛陽）。

第二天向東方進軍，走了一個多月，周王向晉侯蘇下達作戰的命令，全面發動對夙夷的攻擊，進攻方向非常明確，就是要求攻擊夙夷的兩座城邑。

這一仗晉侯蘇斬首120人，俘虜了23人，連攻下兩座城邑之後，向另一座城邑進軍。

到達這座城邑時，周王也視察參戰部隊來了。

周王來到晉侯蘇的部隊中，命令晉侯蘇從西北方進攻該城邑。

結果晉侯蘇攻陷這座城邑，隨即沖入城中斬首100人、俘虜11人，接著周王命令晉侯蘇追擊逃跑了的夙夷人，晉侯蘇斬首110人、俘虜20人，他的將士們斬首150人、俘虜60人。

周王和晉侯蘇獲勝後返回宗周，築了一個土壇。

六月「初吉戊寅」這一天，天剛亮周王就來到大室，膳夫召來晉侯蘇，晉侯蘇進入宮門，立於中廷，周王賞賜給晉侯蘇馬駒四匹，晉侯蘇下拜並叩首。

到了十天後，周王在邑伐宮。

過了三天，天剛亮周王又來到大室，在司空揚父的帶領下，晉侯蘇進入宮中，周王親自賜給晉侯蘇香酒一卣、弓一張、箭百枚、馬四匹。

晉侯蘇為了報答和頌揚周王的美德，鑄作了一虡樂音和諧的鐘，把周王的恩寵記在鐘上，並以此顯昭有美德的先人，是他們在天上護翼著下界的後裔，把福賜給晉侯蘇，蘇將萬壽無疆，他的子孫們也永遠擁有這一虡鍾。

第一枚晉侯蘇鍾銘文：侯蘇折首百又廿，執訊廿又三夫，王至於勛城，王親遠省師。

王至 晉侯蘇師，王降自車，立南向。

這次周王巡視，實為親征。

這次戰爭中晉侯蘇及其將士們三次共斬首480人、俘虜114人，戰果赫赫，周王在12天內兩次賞賜晉侯蘇。

銘文記載彌補了晉國在西周時期歷史文獻極少的缺陷。

晉侯燮父以後，《史記·晉世家》對於晉武侯、成侯、厲侯、靖侯、釐侯五位晉侯的記載較少，很多事情一帶而過，但是有《左傳·桓公六年》「晉以僖侯廢司徒」的記載。

晉侯蘇鍾所刻355字銘文清楚地記述了獻侯蘇跟隨周王討伐夙夷立下戰功、進軍路線、俘獲情況並得到賞賜的經過等，這是晉國捍衛周王室的鐵證。

夙夷肯定是東夷部族的一部分，商代時在山東、江蘇都有分布。

《史記·齊太公世家》記載「及成王少時，管蔡作亂，淮夷畔周」，蘇鍾銘文中的第三座城邑，學者們多數認為在山東鄆城東。

國家博物館藏品同蘇鍾時代相同的柞伯鼎，也鑄有攻伐這座城邑的銘文，可能不是同一次戰爭。

三、晉侯蘇鐘的價值及意義

隨葬晉侯蘇鐘的8號墓，劫餘的隨葬品有金、銅、玉、石、牙、陶器共239件，其中金帶飾15件為一組和石編磬8件，銅容器有12件，分別是兔尊3件，簋、方壺各2件，鼎、甗、盉、盤、爵各1件，標誌墓主人身份的銅鼎腹內壁鑄銘文三行13字，「晉侯蘇作／寶尊鼎其／萬年永寶用」。

有幸的是，兩件在破案過程中被追繳回，現存於曲沃縣博物館；兩件被盜賣到香港，分別為上海博物館、美國的范季融先生收藏，而後者已被范季融夫婦2009年贈給國家文物局。

這樣，晉侯蘇鼎5件成套，形制紋飾相同，大小尺寸遞減。

2002年上海博物館將藏於四地的5件晉侯蘇鼎、兩地16枚晉侯蘇鍾等銅器集中起來參加晉侯墓地出土青銅器展覽，實有破鏡重圓之妙。

隨葬有晉侯蘇的銅鼎、銅編鐘的8號墓，就是晉侯蘇之墓，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不用做過多的解釋和考證。

晉侯蘇鼎

晉侯蘇是晉侯墓地中唯一可以和文獻相印證的晉侯名字。

《史記·晉世家·索引》引《世本》及譙周《古史考》，蘇（銅器銘文寫作「穌」）為晉獻侯之名。

8號墓一確定，並列的31號墓就是其夫人的墓，這一點具有重要意義。

考古學能分析出相對早晚，就是知道排序而確定是哪位晉侯，需要考慮多方面的因素，晉獻侯墓被確認以後，晉侯墓地一共是9組19座晉侯及其夫人墓葬的確認，就變得比較容易了，是晉侯燮父到晉文侯及其夫人的墓葬，即：

M114、M113號 晉侯燮父及其夫人墓；

M9、M13號 晉武侯及其夫人墓；

M6、M7號 晉成侯及其夫人墓；

M33、M32號 晉厲侯及其夫人墓；

M91、M92號 晉靖侯及其夫人墓；

M1、M2號 晉釐侯及其夫人墓；

M8、M31號 晉獻侯及其夫人墓；

M64、M62、63號 晉穆侯及其夫人墓；

M93、M102號 晉文侯及其夫人墓。

回過頭來再看晉侯蘇鍾，銘文記時曆日者有以下六條：唯王三十又三年，正月既生霸戊午，二月既望癸卯，二月既死霸壬寅，三月旁死霸，六月初吉戊寅、丁亥、庚寅。

這六條，為研究西周紀年提供了十分難得的實物資料。

問題出在西周晚期周王在位過了三十又三年只有厲王和宣王，某王三十又三年晉侯蘇討伐夙夷是絕對真實的事，《史記》之《晉世家》及《十二諸侯年表》記載，晉獻侯在位的時間為周宣王六年到十六年，即公元前822到前812年，若三十三年為宣王的三十三年，晉侯蘇已然死去多年了，若為厲王三十三年，那時晉侯蘇還沒有即位，爭論便由此而起。

鄒衡認為，8號墓的年代上限為周宣王三十三年，晉侯蘇只能是晉穆侯，晉獻侯名「蘇」應是《世本》的錯誤；馬承源說，銘文中的二月癸卯和壬寅兩個日干是當時的刻手倒置所致，如果將兩者對調一下，其記時合於厲王三十三年，並指出《晉世家》所載晉侯蘇在位為宣王時有誤，司馬遷對晉侯世次的記載亦未必可靠；李學勤相信三十三年就是厲王三十三年，其時蘇以靖侯孫的身份率兵打仗，編鐘系隨厲王作戰時的戰利品，銘文是蘇即侯位後所刻，故稱號也依刻字時的身份而改變，假設的成分太多了；王占奎從有關千畝之戰的年份和成師的年齡中找出了《史記》的矛盾，以及殤叔在位4年可能是誤算所致，提出了西周紀年中宣王紀年可能是從元年到六十年，而不存在共和單獨14年的新說後，認為三十三年是共和元年（公元前841年）以來的第33年（公元前809年），司馬遷所言「自靖侯以來，年紀可推」應該是可信的，只是在推算的過程中有小誤而已；夏商周斷代工程公布的《夏商周年表》，確定為厲王三十三年，即公元前845年。

晉侯博物館保護展示的晉侯墓地車馬坑

晉侯蘇墓的東邊有東西長21米、南北寬約15米的一號車馬坑，殉葬著48輛車、105匹馬，是目前所知西周時期規模最大、陳放車輛最多的車馬坑。

車廂外面掛附連綴銅質甲片的「裝甲車」，威風凜凜；車上有漆繪圖案的「彩車」，十分精美。

這些足以說明晉侯蘇在位的西周晚期晉國已經相當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