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為往聖繼絕學,啟來軫以通途——饒宗頤先生之儒家思想與人文精神|劉夢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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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往聖繼絕學,啟來軫以通途

——饒宗頤先生之儒家思想與人文精神

劉夢芙

來源:《孔子研究》 2007年第5期

西曆2018年2月6日

【提 要】饒宗頤先生之經學、史學、文學研究與詩文創作皆以儒家思想為根本,擴展為天地四方之學,融貫古今,學通於藝,深涵高貴之人文精神,為中華民族文化復興作出卓特貢獻。

饒先生之思想品格,堪為典範,有待深入研究,開創儒學之新局面。

【關鍵詞】饒宗頤 儒家經學 史學 文學 人文精神

一、引言

2003年,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印行《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文集》十四卷二十冊,都一千四百餘萬言(以下簡稱《文集》),洵學苑文林之絕大著作也。

客歲余幸得曾楚楠先生之助,購自香江,寶氣珠光,輝耀斗室。

開卷瀏覽,萬象森羅,百靈騰躍,諸如甲骨、簡帛、金石、敦煌曲譜乃至域外奇文異字之考論,門外人如睹天書,安能識其堂奧;略知一二者,經史與集部詩文而已。

饒先生之學茫無際涯,然余感受最深者,先生治學之思想根源實在儒家,立身處世之精神品格上承歷代聖賢,窮且益堅,變而後大,故能宏開新域,勇拓通途。

十餘年前,筆者曾承先生寄贈《選堂詩詞集》,諷誦之餘,撰《論<選堂樂府>》一文,刊於先生主編之《華學》第七輯,尚未為探本之論。

故本篇蠡測管窺,參稽《文集》,闡析先生經學、史學、文學研究與創作中蘊涵之儒家思想、人文精神。

述此心得,不無謬誤,博雅君子幸有以教之。

二、《經學昌言》之卓識遠見

夫吾國之典章學術,經尼山刪訂,集上古三代之大成,施禮樂詩書之教,王官之學散在民間,開晚周諸子爭鳴之新局,西哲雅斯貝爾斯所謂「軸心時代」 是也。

秦皇混一四海,坑儒焚書,此後兩千餘年君主專制相沿不變;而漢武獨尊儒術,儒家之思想學說乃漸成華夏文化之主流,雖釋道二氏代興於漢唐,兼以夷狄紛侵,蒙滿入主,終亦與儒家同化。

綱常名教為帝王所用,陽儒陰法,戕害萬民,奪天下之公為一家之利,世人詬之固是;然儒門道德人文之教為民族凝聚和諧之本,豈可毀哉!

降及晚清,閉關鎖國,列強交侮,國勢垂危,維新派與革命家接踵而起,帝制遂土崩瓦解,易以共和。

而軍閥竊據,魯難未已,「五四」期間激進者張民主科學之旗,以專制之罪歸獄於儒家,抨擊不遺餘力,崑岡火烈,玉石俱焚。

壁壘既除,歐西之思想學術遂風行於知識界,縱有護持儒學者奮力以爭,亦難挽狂瀾於既倒。

人心紛亂,政局更糜爛不堪,內戰未休,東倭入寇,神州板蕩,萬井流離,斯則饒先生誕生前後之時世也。

先生遭逢叔世,所幸者海濱鄒魯之鄉,韓文公遺澤猶存,未為通都大邑之風氣所染。

先生幼承庭訓,讀書於天嘯樓中,寢饋經史;又多蒙鄉前輩薰沐,儒家之學已厚植根基。

不幸尊人早逝,先生孝思不匱,紹乃翁之業,著《潮州文藝志》二十卷,其慎終追遠之心,上接千古,鄉邦文獻,賴以傳揚。

先生弱冠之年即丁國難,播遷於瑤山;輾轉飄零,棲止於香島,世換滄桑,而為學未嘗有輟。

特立獨行,艱難求索,誠如朱維錚先生所贊:「淡泊守智,屏祿利於身外;熱腹育人,延華學於一脈。

……為天地四方之學,固庵奇勝定庵而尤正;索中印梵藏之奧,選堂博逾觀堂而益精。

」(《建饒宗頤學術館記》)。

然則先生為「天地四方之學」,自有核心,統領之宗,即在儒門經義。

觀夫儒學大師馬一浮首創「六藝該攝一切學術」之說,言六藝「統諸子」、「統四部」、「統攝於一心」、「西來學術亦統於六藝」;六藝本身亦互攝:「華嚴家有帝網珠之喻,謂交光相羅,重重無盡,一一珠中遍含百千珠相,交參互入,不雜不壞。

……故言《詩》則攝《禮》,言《禮》則攝《樂》,《樂》亦《詩》攝,《書》亦《禮》攝,《易》與《春秋》亦互相攝,如此總別不二,方名為通」。

[1]

饒先生與馬翁同為通儒,治學門徑略似,惟疆域更為宏敞耳。

以六藝之道融貫中外古今,泯天人之界、新舊之跡,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非深於聖學者曷克臻此?惜馬翁早逝,否則當與饒先生莫逆於心,相視而笑也。

先生《文集》卷之四為「經術、禮樂」,首列《經學昌言》,分論殷周《易》學、《書》學、《詩》學、《禮》學、《春秋左傳》以至宋明理學與經學,上下三千年,為文三十四篇,以廣博縝密之考據闡發精深之義理。

其次為《古樂散論》,考論古樂器、樂律、樂教、琴學與琴史、詞學與音樂、敦煌《悉曇章》與琴曲,下及明代南曲樂譜與戲文,凡十五篇,重點皆在於「樂」。

其三為《隨縣曾侯乙墓鐘磬銘辭研究》,冶古文字與古樂律、天文之考證於一爐。

先生之經學研究成果集中於此卷,六藝兼通,尤以《經學昌言》遍涉群經與儒學源流宗派,有涵蓋乾坤之氣象。

而開篇《新經學的提出——預期的文藝復興工作》,最見先生之高瞻遠矚,令人感發興起。

此文乃2001年11月2日於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論壇之發言,先生「充滿信心地預期二十一世紀將是我們國家踏上一個『文藝復興』的時代」,「可以考慮重新塑造我們的新的經學」,並指出:

「經書是我們的文化精華的寶庫,是國民思維模式、知識涵蘊的基礎;亦是先哲道德關懷與睿智的核心精義,不廢江河的論著。

重新認識經書的價值,在當前是有重要意義的。

「『經』的重要性,由於講的是常道,樹立起真理標準,去衡量行事的正確與否,取古典的精華,用篤實的科學理解,使人的文化生活,與自然相調協,人與人間的聯繫,取得和諧的境界。

經的內容,不講空頭支票式的人類學,而是實際受用的有長遠教育意義的人智學。

「經書對現代推進精神文明的建設,有積極性的重大作用。

……五常是很平常的道理,是講人與人之間,互相親愛,互相敬重,團結群眾,促進文明的總原則。

在科技領先的時代下,更當發揚光大,以免把人淪為物質的俘虜。

」[2]

「古經典舊本子的出現與整理,是弘揚我們的民族精神和先進文化的光輝,培養我們對過去知識的新的理解。

我們對古先文獻不是不加一字的不給以批判,而是要推陳出新,與現代接軌,把保留在歷史記憶中前人生命點滴寶貴經歷的膏腴,給以新的解釋。

先生進而指出西方文藝復興乃人文主義之產兒,其考古工作發揮決定性作用。

而吾國近半世紀以來出土文物之豐富與夫考古所得之成績,與西方可相匹敵,「如果自己不做,亦有人家為之越俎代庖,所以我們不能不急起直追」。

「自大與自貶都不必要的,我們的價值判斷似乎應該建立於『自覺』、『自尊』、『自信』三者結成的網際網路之上,而以『求是』、『求真』、『求正』三大廣闊目標的追求,去完成我們的任務。

」先生贊成季羨林先生多年倡導之天人合一觀,且釋為「天人互益」,「一切的事業,要從益人而不損人的原則出發並以此為歸宿」;「『益』是積極而富建設性的觀念」。

[3]

學界周知,季羨林先生論說東西方文化,謂西方科技數百年來之發展,已產生種種問題,自然環境遭嚴重破壞與污染,人與人、國與國之間仇視殘殺,惡勢力橫行,長此以往,人類與地球必將同歸於盡。

因此必需以東方文化「天人合一」之觀念濟西方文化之窮,雙方取長補短,以達和諧,人類前途方有希望,此即「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說[4]。

知識界於季先生之主張,支持者固多,譏嘲者亦不乏其人。

而近年民間發起讀經,以儒家典籍施教於兒童,亦頗遭非議,責讀經為「封建主義沉渣泛起」、「復古倒退」云云[5]。

實則諸多批判者仍不脫「五四」以來二元對抗之西式思維,於吾國汗牛充棟之經籍殊乏切實深入之研究,惟以批判代建設,師法歐美,亦步亦趨,如影隨形,適成「殖民化」心理而已。

饒先生久居香港,數十年間親歷亞歐美諸國,通英、法、德、日語及梵文、巴比倫文、希伯來文,視野宏闊,於東西方文化皆知己知彼。

立足點雖在中國傳統,但絕非妄自尊大,與昔時抱殘守缺、盲目排外之老輩不可同日而語。

先生以不卑不亢之心態與清明之理性平章學術,展望新世紀中國之文藝復興,必以考古釋經為基礎,以「求是」、「求真」、「求正」為目標,立論正大,堅不可移。

近百年來吾國屢遭浩劫,元氣凋傷,固有政治體制與社會革命之種種原因,然知識界之偏激浮躁,輕棄家珍,長城自毀,豈無應負之責哉!撥亂反正後國家於文化廢墟中艱難崛起,吾人實應痛定思痛。

欲樹立民族之自信心,重建文明,舍卻數千年優秀人文傳統之根基,一味馳心外騖,必蹈覆轍。

當如饒先生之博學篤行、慎思明辨,通歐亞之郵,取中和之道,繼往開來,綜合創新,方為正軌也。

《經學昌言》中系列論「禮」之文,有《史與禮》、《殷禮提綱》、《<春秋左傳>中之『禮經』及重要禮論》諸篇,考釋甲骨與簡帛,兼參群籍,闡明「史以禮為綱」、殷代卜辭中祭禮賓屍之義、《春秋》為禮義之大宗,是經而非史,多方論證以禮立國之重要性[6]。

而《釋儒——從文字訓詁學上論儒的意義》一篇,先引章太炎說儒為「方術之士」及胡適釋「儒」之本義為「文弱迂緩」,再博考群書,以文字訓詁之方法為「儒」正名,糾章、胡之誤。

據先生之精密考證,「術」字應取其通義,訓為「道」或「藝」,則《說文》所稱儒是術士,乃泛指『有道義之人』,並非「術教」或「方術」之士。

而儒有「君子儒」與「小人儒」之分,孔子諄諄告誡子夏,勉其「為君子儒,勿為小人儒」,修己安人,濟時濟世。

專主「柔弱」者乃老子,儒家並不以柔立教,孔子主中道,剛柔兼濟。

「儒」之訓「柔」,詞意並非柔弱迂緩,而是「安」,是「和」。

「人與人間的相安,有待於禮來維持;人與人間的和諧,有待於樂來調節。

禮樂二者,是求安的最好工具,所以儒家非常重視」。

「中國數千年歷史的綿延,可說是靠著『安』這一觀念的維繫。

『安』的人生觀是中國民族融合與團結的核心力量,是中國文化真精神的流露。

這無疑地應歸功於儒家思想之所孕育」。

「儒家對『安』的追求,是一個很正常而又有價值的人文思想。

這個合理而美滿的希冀,其實該是人類生存的共同鵠的。

」[7]饒先生此文,大力破除近代以來學術界對儒家之成見,指明「安」、「和」為中國文化之真精神,且具有普世價值,可謂撥雲見日。

先生倡言吾國文藝復興,必先建立經學,重釋經典,上述諸文即最佳示範也。

《易》為六經之首,數千年來非但影響吾國知識精英,百姓亦日用而不知。

張岱年先生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乃中華民族之基本精神。

據今人研究,科學界如電腦之二進位;物理學之量子論、相對論、規範場理論、超弦理論;生命基因遺傳之六十四組密碼,皆為《易》所涵。

誠如此,可謂《易》道廣大,無所不包,照耀三才,暉麗萬有矣。

饒先生遍治群經,深明《易》理,諸如履霜凜冰、疾行敬德之憂患意識,剛柔相推、陰陽轉化之辨證思維,彌綸天地、通貫萬物之宇宙觀,生生不已、開拓日新之創造性,皆渾融於先生著述中。

先生之經學研究,內涵深博,茲舉其犖犖大者,以見先生思想之根本,宗廟之美,百官之富,有待於多方探索也。

三、《春秋》之筆,歷史之秤

饒先生云:「盈天地間之一切資料,無非史也。

」《文集》十四卷,自首卷「史溯」乃至第十三卷「藝術」,皆廣義之史,末卷為駢散文、詩詞創作,亦文中有史、詩中有史。

茲則專論先生治史之宗旨,乃上承先聖,非同時下考古家與史學家只知文物史料,而昧於義理也。

《文集》卷之六,分上下兩冊,上冊《國史上之正統論》乃先生力作,蜚聲海外。

是書由兩大部分組成:先為「通論」,合「結語」共十三章,評章百氏,考鏡源流,褒貶是非,自抒胸臆;再錄歷代有關「正統論」之文獻,網羅宏富,先生加以「按語」,抉隱闡微,精義絡繹。

在分論歷代「正統論」之後,「結語」曲終奏雅,充分顯示先生之史學觀,其要點為:

1、自漢以來,史家致力於正統問題之探討,其精髓「在於闡釋如何始可以承統,又如何雲可謂之『正』之真理。

」「私家史書所以可貴,其故有三:一、不受史局之約束;二、不為當前史學風氣及政治立場之所囿;三、有超時空限制之精神,對於史事可作重新評價。

2、「史家之尚論史事,貴能據德以衡史,決不可徇史以遷德。

史家眼中對於帝王(統治者)僅視作歷史人物看待,其是非得失,均得加以衡量判斷。

3、「歷來持正統論者,每局於夷夏之辨,此在偏安之世則然,若大一統局面下,則地既無疆,天亦無外。

」「蓋中國自周秦以後,即本天下觀念以看歷史,視歷史為一整體,……從過去人事覓得共同規律以為行動之龜鑑。

故中國史家自來即富有為天地立心,為萬世開太平之豁達心胸。

4、「歷史之作,正所以明人事之真是非,而折衷於正,故史家秉筆必據正立論。

」[8]

饒先生之史學觀念,一本於《春秋》。

孟子云「王者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故《春秋》為道義之書,是經而非史也。

馬一浮先生曰:「《春秋》之大用在於夷夏、進退、文質、損益、刑德、貴賤、經權、予奪,而其要則正名而已矣。

『必也正名』一語,實《春秋》之要義。

……故曰:『《春秋》長於治人』、『《春秋》之失亂』、『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也。

人事浹,王道備,在得正而已矣」[9]。

饒先生與馬先生笙磬同音,深明《春秋》大義,於《通論·結語》之最後重申「歷史上之裁判,既為史家之責任」,「古埃及倚神力為裁斷,凡人之終,必受秤衡量,以定其功罪。

吾謂神斷之秤,不如歷史之秤。

歷史之秤是謂之正。

」[10]蓋孔子作《春秋》,持正名之旨,斥諸侯之亂,垂千古之鑑戒,目的在於聳善抑惡,所操者正乃歷史之秤。

孟子亦云「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

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孔孟皆極富批判精神,據德以衡史。

饒先生繼承孔孟之精神,視道統高於帝王政統,特標歷史之秤,觀點鮮明,詞嚴義正。

《正統論》一書,使行將湮滅之吾國傳統史學思想昭彰於世,是為先生對當代史學界之傑出貢獻也。

《文集》卷十四中《選堂賦存》有《太平天國典制通考序》,論太平天國「傾覆之故,不越二端。

曰有兵而無民,曰有政而無教。

……取民之貨,謂全歸於天朝;毒民為兵,固無憂於蓄眾。

加以刑罰慘酷,疇不率從?觀夫五馬磔體,慨峻法之復行;燃腹為燈,知人心之難服。

此有兵無民之過也。

……倡還魂之說,難以牖民;詔下凡之書,何裨名教?是以民不見德,惟亂是聞;士皆裂冠,相攜以去。

人之未亡,邦國先瘁。

此有政無教之失也。

先生並非一味批判,繼而指出太平天國運動於後世之正面影響:「揭滿漢之辨,則春秋夷夏大防之義存焉;宣上帝之訓,則中西文化交流之效著焉。

雖光復之功,同諸畫餅;而民族精神,斯其木鐸。

共和建國之業,未始不肇基於此也。

且田畝之制,男女平等,使各盡所能,同耕共享,則民權民享之說,又何曾不導源於茲也」[11]?

當今作太平天國史者,每極力粉飾,所謂『農民起義乃歷史前進之動力』,諱言其以上帝設教,實為愚民,掩其毀滅文化、濫殺無辜之罪過;而昔時詛咒洪楊、頌揚湘軍平亂者,亦走向極端,未能開掘太平天國之歷史價值。

先生則平情立論,且「結悲異代,嘆息彌深」,[12]以仁者之心評其功過,公正客觀,斯乃「歷史之秤」也。

而《稽古稽天說》中論現代史云:「觀戊戌之敗,民國以來,老成人不在其位,人競嗜新,留學少年以所學為政治之試驗品,亂國之根,即萌於此,可不引為龜鑑!」[13]目光如炬,洞見百年來國家受病之源,《春秋》之筆,發人深省也。

先生論古史之重建,主張採取三種途徑:儘量運用出土文物之文字記錄,作為三重證據之主要依據;充分利用各地區新出土文物,詳考其歷史背景,作深入探究;在可能範圍下,使用同時代其他古國之同時期事物進行比較研究,以取得同樣事物在不同空間之一種新認識與理解。

同時對沿用已久或時下風行之治史方法提出批評:「我們要避免使用一套外來的不切實際的理論去堆砌主觀架構,來強行套入,作出未能愜心饜理的解說,這是懶惰學究的陳腐方法。

我們亦要避免使用舊的口號,像『大膽假設』之類,先入為主地去作一些『無的放矢』的揣測工夫,這是一種浪費。

總而言之,我們要實事求是,認真去認識歷史」[14]。

明顯可見,此為對胡適以及顧頡剛等「疑古派」之批評。

以西化模式削足適履,名曰「科學方法」,實為偽科學,其結果必成歷史虛無主義。

先生倡言研究古史之法,有撥亂反正之重大意義。

四、文學研究與創作之志節與精神

潮州為韓文公教化之地,千載以來,流風未絕。

先生之尊人饒鍔翁即以韓文為極則、為本根,殷殷寄望於「昌黎之學之興於潮」。

先生自幼深受家學與師道之影響(其古文教師王慕韓,字師愈,誨弟子做古文從韓文入手),為文宗法昌黎,立大養氣,奠定根基;並精研韓學,多有創穫[15]。

昌黎勇於匡時救弊,因諫唐憲宗迎佛骨而遭貶,其剛正不阿之風節氣概,為後世樹立楷模,潮汕之間,頗多義烈之士。

饒先生《文集》中有《廷鞫實錄序》,乃其少作,敘明代揭陽儒士薛侃犯顏直諫,陷逆瑾之獄:「七次被鞫,一詞弗易,屹若泰山,硬如鍛鐵,幽有鬼神,明有君父,玄首可斷,赤志無欺,浩然之氣,亦云偉矣。

」[16]自昌黎至薛侃,可見儒家真精神之傳承,饒先生闡鄉賢之潛德幽光(後又有薛侃與明末烈士郭之奇兩家年譜之作),文化基因在此,非偶然也。

抗戰期間,先生流離轉徙,長歌短詠,詩賦並作,《文集》中儷體多篇,具見先生之風骨懷抱:「何烽燧之連延兮,悼百姓之震愆。

紛湖海其洶沸兮,逢否塞而播遷。

……傷洙泗之敝屣兮,從九蘧以嬉遊。

纘佚狐之餘緒兮,明吾道於春秋。

求魯連于海隅兮,幸神明之與休。

……懷瑾瑜而履信兮,服儒服於終身。

覬中興之目睹兮,又何怨夫逋播之民」(《斗室賦》)[17]。

「吁嗟乎,日月可以韜晦兮,蒼穹可以頹圮。

肝膽可以塗地兮,金鐵可以銷毀。

惟天地之勁氣兮,歷鴻蒙而終始。

踽踽涼涼兮,孰得而陵夷之。

鼓之以雷霆兮,震萬類而齊之。

予獨立而縹渺兮,願守此以終古。

從鄒子於黍谷兮,待吹暖乎荒土,聽鳴笛之憤怒兮,知此志之不可以侮。

倘天漏之可補兮,又何幽昧之足懼也」(《囚城賦》)[18]。

弘毅之懷,磅礴之氣,足以起頑立懦。

另如《宋王臺賦》「效西台之哭涕」,《馬矢賦》「悲故國之腥羶」,《白雲賦》「思王母之劬勞」,《燭賦》「待重光兮自然」[19],與《瑤山集》中詩並讀,均見先生於萬方多難、艱危窘迫之時憂國憂民、矢志不移之節操,與儒家士君子之精神一脈遙承也。

屈原為吾國詩史首標姓氏之愛國詩人,忠魂烈魄,與日月爭光。

其「蘇世獨立、橫而不流」之人格與氣節,尤為饒先生企慕,故以《楚辭》為文學研究重點之一。

早年著《楚辭地理考》,糾錢穆先生書中「屈原放歌,地在漢北;《楚辭》所歌洞庭、沅澧諸水,本在江北」之誤,乃先生之成名作。

《文集》卷十一「文學」收有關《楚辭》之論著多種,考證屈子曾熟讀《論語》、《易》、《詩》、《春秋》諸書,《離騷》表現之思想,與儒家經學息息相通,楚人實受中原正統文化之薰陶,因而屈子《離騷》一如《詩》之言志。

《<楚辭書錄>自序》云:「……屈子之學,源出於儒,蓋不誣己!……夫古人遠矣,誦其書者,貴能窺其志之所存。

……故《離騷》者,詩也。

其論次前古治亂之故,則詩中有史矣。

……予悲屈子內美之合於《易》、《庸》中正之義,猶晦暗而不見白於後世也,故因是書而發之」[20]。

詩人、學者曾克耑序《楚辭書錄》,稱「治《騷》之先路,而乃於饒子發之」,「殆以身世所遭,與屈子無殊,《哀郢》、《懷沙》之痛,明王宗國之思,無人故都之嘆,雖避地海隅,固未嘗夢寐忘也。

……其微旨所寄,所以詔國人范來學,意至深切警悚矣」[21]。

而《<楚辭>與詞曲音樂》,進而闡明《楚辭》「可以培養出一種『傲睨萬物』的人生態度,提高一個人的獨立人格,踏進另一超現實的精神境界」[22],《詩經》與《楚辭》同為中國文學之木本水源,後世文士與詞人之生活與創作,無不受其影響。

又論屈子遠離之心:「文中於去楚之情,低回往復,若不能自已者。

是所云『離心』,即離憂也,亦即離騷也。

寧溘死以流亡,而不忍枉道以苟合,此固屈子之初志。

然於楚宗國之邦,義無可去,離乎,否乎?將安抉擇?此矛盾心理,即《離騷》一文所為作也」[23]。

蓋大陸鼎革之際,先生一介儒士,抱璞守貞,不去必罹劫難;既去又瞻顧鄉邦,依依不捨,此種極矛盾極悲苦之心理情感,與屈子異代相符。

而屈子九死猶未悔之志,恰為先生治學之精神動力,是則艱難困厄,玉汝於成,禍兮福所倚也。

又觀《文集》卷十四中「儷體篇」載《汩羅吊屈子文》:「余此心之不朽兮,與元氣而為侔。

亘千載猶號屈潭兮,莫怨浩蕩之靈修。

……惟公之魂無不在兮,何必求乎故宇。

覓天地之正氣兮,惟夫子之高舉。

……雖遺蹟之非昔兮,企前賢以踵武。

欸騷台之悲風兮,鎮徘徊而不能去」(此文未標明寫作年代,似作於1980年游湖南期間)[24]。

千載以來,每值滄桑易代,詩人輒思屈子,痛哭悲歌;而詩賦淵源不二,饒先生以賦家兼詩人,故尤能抉發屈子心志,借酒杯以澆自家塊壘也。

屈子之後世詩人,如詩聖杜甫、大儒顧炎武,饒先生亦極為推崇。

《文集》卷十二《詩學論集》中論老杜夔州詩「有才繼騷雅」、「終古立忠義」,不啻夫子自道;「若杜公所體察者,往往直心術之微,則詩中之理學也」;「《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老杜畢生為詩,亦其憂患發憤之作。

」並批評朱子誤解老杜,以為作詩無益,「以詩垂訓,曷曾在講學之下哉」[25]?

論顧亭林「家和國兩重的血淚,交織成他詩里的哀思」;詩中「猶可看出他的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的大丈夫氣概」;「他的詩踵武杜少陵,最特別處是沒有一首無益的詩。

都是記政事、哀民生、樂道人善之作,為的是貫徹他的主張,這樣可以說是能立詩之本,以詩之用,而盡詩之情。

我們讀他的詩,應該於詩外求詩,明其詩旨之所在」[26]。

蓋孔子云「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孟子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斯即儒家倡導之氣節。

詩人為詩,抒情言志,不出孔子所言「興觀群怨」之旨,《詩•大序》謂「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屈子、老杜與顧亭林,皆得儒門聖賢之氣脈,立大節於國破家亡之際,詩旨純正,故最能激發饒先生心弦之共鳴,知人論世,深入肯綮。

杜、顧之外,先生論明代理學家陳白沙詩「所造為極高明之境界,得力《中庸》之精髓」[27];論明末奇士屈大均「學詩原本祖述風騷。

到後來他復潛心於《易》,運用《易》的變化道理以入詩,……正是他能夠表現詩的奇情壯采的原動力」[28]。

凡此皆見先生論詩直指心源,識其大處,發人所未發,精義甚多,不勝例舉矣。

先生之駢散文與詩詞創作成就卓越,錢仲聯先生評價極高,謂選堂之文,辭采之美可擬汪容甫與王觀堂,博學則超乎觀堂、寒柳之上[29];其遨遊海外之詩非黃公度、康南海所能逮。

而抗戰違難時所作《瑤山》一集,與老杜安史之亂中詩「亡胡洗甲,世異心同」,「蓋繼變風變雅、靈均、浣花以來迄於南明嶺表義士屈翁山、陳獨漉、鄺湛若之緒而揚之」[30]。

錢先生乃當代國學大師,博綜四部,兼涉兩藏,尤邃於集部詩文,箋注與創作皆推巨擘。

評饒先生之詩文,精切之至,若鍾子期聆伯牙之琴而賞音,有並世相知之樂,淺學如我者奚能贊一辭。

然讀先生詩文及錢評,又生感慨,故得而論之。

蓋吾國文學中最可貴者,厥惟士君子高貴之人文精神與高雅之審美情趣,儒道釋諸家之思想智識,每藉詩文表達,體式豐繁,風格多彩。

文學之語言符號為漢字,一字一音,形聲義兼備;單字又適宜駢偶,可靈活運用,組合成篇,具圖畫美與音樂美,端嚴凝鍊而流動燦麗;短章尺幅中寓豐富之情感、深沉之哲理,耐人尋繹,回味無窮。

傳統文學「文」與「言」分,發揮漢字之特點與優勢,穿越時空阻隔,異代暌方之識字者,讀音有殊亦無礙文意之通曉;非同西文之拼音而不表義,聲音流變,詞意不居,百年之後人已難通古籍也。

中華文化綿延數千年而不絕,賴有歷代文人學士心靈創造之典籍,四庫之書,皆漢字文言,群經子史與文學,包藏無數精品。

乃一旦乾坤翻覆,易高華典雅之文言為俗語,舉精美絕倫之詩文藝術形式而唾棄之,白話文與新詩遂滔滔天下,名之曰「啟蒙」、「解放」,志在畢其功於一役,始作俑者何目光之短淺歟!

夫臻於至高境界之哲學、文學,皆天才卓特者意匠經營之事,庸眾不能為也。

人類中賢智之士罕如星鳳,中材及下愚者居絕大多數,縱令出身與受教育之環境相同,寒家之聰慧子弟每能脫穎而出,紈絝兒中之魯鈍者仍不堪造就。

所謂「平等」,指人之生存權利,貴賤皆受法律保障,乃另一事耳,非謂心腦之智愚、品格之賢與不肖可抹煞差異也。

《易》雲「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孟》雲「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

哲學家、文學家顯示其思想情感,公之於眾,意在化民,用文言抑或語體,固無施而不可,然識字之下愚者亦難領悟,中人之材需艱辛求索方有所成,文明進程豈一蹴可就、旦夕可至哉!「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人類無知識精英之導引,無真善美之追求,則永居率獸食人之世,科學徒為利器,民主亦成暴政,自相殘殺,終至毀滅而已。

近百年來,經新文化運動之鼓吹,白話文可謂普及矣,億萬民眾中識真理者能有幾何?「革命」不休,鬥爭愈烈,學術文藝淪為僕役,賢智之士悉遭專政,扼殺其自由之思想,卑屈其獨立之人格,彌天冰雪,萬木凋零,胡適之、陳獨秀、周樹人輩若逢此劫,其能免乎?「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嗚呼,聖人之憂何其遠也!若非撥亂反正,中華民族將重返蠻荒時代,異國殖民者征服亦輕而易舉焉。

即今之世,庸俗文化、快餐文化充斥於社會,橫行於網絡,宣揚色情與暴力者屢禁不止,「民智」愈開而民德愈賤,溯源追始,豈非廢棄經典、鄙視精英之惡果歟?

文言與語體,原非冰炭難容、不破不立之鬥爭關係,民國間善作白話文者,無不熟讀經典。

文言需融鑄俗語新詞,白話亦須汲取文言之養分,二者交相促進,大師智者居先導引,可改良而不可「革命」也。

余觀夫前輩學人之著述,諸如嚴復、章太炎、劉申叔、康有為、梁啓超、王國維、馬一浮、吳梅、柳詒徵、錢基博、熊十力、陳寅恪、錢穆、劉永濟、蕭公權、顧隨、夏承燾、繆鉞、錢仲聯、錢鍾書、程千帆等,或專用文言,或兼用語體;新文學家如魯迅亦文白兼施,皆能自成一家,樹其風格。

新詩則迄無成功,每況愈下,而作古典詩詞之大家名手燦若繁星,僂指不盡,以上稱引者,大多能詩擅詞。

饒先生駢散文與詩詞色色精工,亦不廢語體,乃傳統文壇詩苑中傑出冠時者,學與藝通,是以有鴻儒之尊也。

其作品中深涵高貴之人文精神與高雅之審美情趣,乃從群經諸子與歷代文學及書畫藝術中廣挹英華,積厚流光,根茂實遂,誠如錢仲聯先生所言「蓋將為當代學苑懸此鵠的,並為集部樹中天之幟也」[31]。

五、結語

以上分論饒先生經學、史學、文學之儒家思想與人文精神,概而言之,有若劉彥和《文心雕龍》首標「原道」、「徵聖」、「宗經」也。

「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而明道」;「洞性靈之奧區,極文章之骨髓」;「並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啟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內」[32],不啻為先生道也。

先生以儒學為本根,深究諸子百家,道釋思想亦影響先生非淺。

莊子之超然塵表,精神獨與天地相往來,姑射神人之乘雲氣、御飛龍;鵬徙南冥而摶扶搖上者九萬里,非先生之逍遙境界歟?釋家以無量智慧修持正果,月印萬川,光明普照,非先生治學之悟徹人天,出神入化歟?

先生既通域外之學,沐歐風美雨,西方之宗教精神當深有啟迪,於吾國聖賢經典與悠久文化之信仰愈增虔誠。

目驚豺虎,身歷風波,百折千辛,寸心不改,頗類宗教情感焉。

觀先生與施君議對論「形上詞」之訪談錄,極嘆西方教堂之莊嚴肅穆,令人心存敬畏,可知鄰壁之光,照耀靈府矣。

是以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而抱元合一,終在儒經。

為往聖繼絕學,啟來軫以通途,道德文章,為吾人之矜式也。

抑有進者,先生平生不入仕途,不涉政事,不參與任何文化論爭,教務之餘,潛心治學,或以為先生乃「為學術而學術」者。

然則先生豈真成象牙塔中之學人歟?通讀先生著述,知並非如此也。

儒家之學,仁學也,亦人學也,以修齊治平為要務,古之士君子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邦無道而隱,亦非同老、莊之棄絕人世也。

余英時先生謂中國之士,近似西哲如伏爾泰、馬克思之解釋世界而志在改變世界者[33],誠哉此言!

惟士大夫每為皇權所役,官祿所羈,致成奴儒鄉愿,君子儒百不得一,聖賢之道晦而不彰。

饒公生於帝制崩潰、科舉廢除之世,上庠執教,學術足以立身,固不屑於利祿,而於國家民族之前途命運,則有深沉熾熱之關懷,觀其文,誦其詩,處處可見。

凡甲骨、鐘鼎、簡帛、碑石、敦煌經卷,先生靡不窮究,豈獨學科疆域之開新,其終極目標,實在吾國上古文明史之確立。

必以科學之方法、精密之考據,方足以正疑古者之謬,再現古史之輝煌,明文化源流之不可斷,奠民族振興之基石也。

先生向不借用西方框架以建構理論體系,更不介入科學玄學與夫政體改革之論爭,孤行冥索,一以求是求真求正為依歸。

關注人間而又超越現實,為萬世開太平,其志偉矣,彼皓首窮經不知天下有何事者,豈先生所心許哉!

自上世紀八十年代末迄今,大陸知識界興起「文化熱」、「國學熱」,儒學倍受關注,海內外研究者交流互動,日趨昌盛。

政府倡言「和諧社會」、「以人為本」、「執政為民」、「同奔小康」,對外則和平外交,此皆儒家理念。

姑勿論當前實效如何,較諸鬥爭哲學盛行之年代,不啻霄壤之殊矣。

剝極而復,貞下起元,反觀吾國現代化歷程之曲折艱辛,良多感慨,儒學之興廢,實關乎國運之盛衰也。

惟今日研究儒家之思想學說者,非徒討論古代儒家,現當代新儒家諸如梁漱溟、熊十力、馬一浮、張君勱、錢賓四、馮友蘭、賀麟、方東美、牟宗三、唐君毅、徐復觀、杜維明、劉述先、成中英等先生,亦皆納入視野;而於饒先生之儒學,尚未覩專題探討者。

故筆者不揣淺陋,聊為喤引,寄望於學界同仁,協力開發饒先生無量之寶藏也。

小詩一首,以殿拙文,賀先生南山之壽:

東國鴻儒出,開疆納萬流。

文章宗聖哲,史筆繼《春秋》。

高矗靈光殿,尊逾海日樓。

拜瞻仁者壽,韓水共悠悠。

(詩註:「海日樓」,近代大師沈曾植乙庵詩文集名。

饒先生早年頗受乙庵之學影響,今之成就,已遠越沈之上矣。

【注釋】

[1]《馬一浮集》第一冊,第300頁—301頁。

浙江教育出版社、浙江古籍出版社,1996年10月版。

[2]《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文集》(以下注中簡稱《文集》),卷四,第9頁—11頁。

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3年10月版。

[4]參觀季羨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書中系列論文。

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6月版。

[5]參觀胡曉明編《讀經:啟蒙還是愚昧》,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6年1月版。

[6]《文集》卷四,第228頁—306頁。

[7]《文集》卷四,第322頁—323頁。

[8]《文集》卷六,上冊,第101頁、102頁、103頁。

[9]《馬一浮集》第一冊,第196頁。

[10]《文集》卷六,上冊,第104頁。

[11]《文集》卷十四,第318頁—319頁。

[12]《文集》卷十四,第319頁。

[15]參觀曾憲通主編《饒宗頤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曾楚楠、沈啟綿《饒宗頤與韓學研究》,第254頁—262頁。

香港翰墨軒出版有限公司,1997年11月版。

[16]《文集》卷十四,第313頁。

[17]《文集》卷十四,第281頁。

[18]《文集》卷十四,第284頁

[19]《文集》卷十四,分見第279頁、第280頁、第285頁。

[20]《文集》卷十一,第220頁。

[21]《文集》卷十一,第217—218頁。

[22]《文集》卷十一,第373頁。

[23]《文集》卷十一,第410頁。

[24]《文集》卷十四,第306頁。

[25]《文集》卷十二,第102頁、第105頁、第106頁。

[26]《文集》卷十二,第157頁、第158頁、第167頁。

[27]《文集》卷十二,第149頁。

[28]《文集》卷十二,第170頁。

[29]《文集》卷十四,第11頁《錢序》。

[30]《文集》卷十四,第339頁—342頁《錢序》。

[31]《文集》卷十四,第12頁《錢序》。

[32]《文心雕龍》「原道」、「宗經」。

[33]參觀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引言——士在中國文化史的地位》,第5—6頁。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1月版。

封面配圖系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教師陳侗作品,來源網絡

作者簡介:劉夢芙,1951年生,安徽岳西人。

現任安徽省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安徽省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安徽大學兼職教授、首都師範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兼職教授、安徽師範大學中國詩學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

幼承庭訓,習作詩詞,中年師事中央文史研究館著名詩詞家孔凡章先生,並向繆鉞、施蟄存、錢仲聯諸前輩學者問學。

已發表詩詞千餘首,獲各種全國詩詞大賽一、二、三等獎十多次,出版作品集《嘯雲樓詩詞》等。

主持並完成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近百年名家詩詞及其流變研究」,出版多種論著。

編有《二十世紀中華詞選》、《中國現代詞選》等,主編、校勘二十世紀詩詞各類文獻叢書六十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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