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哀悼著名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書法家張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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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哀告:2017年1月18日,我國著名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書法家張頷先生仙逝!

張頷(1920.11—2017.1)號作廬,山西介休人,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古錢幣學家、書法家,以整理、釋讀並出版《侯馬盟書》聞名學界。

《古幣文編》亦是經典之作。

治學之餘寄情詩文書法,有《作廬韻語》《著墨周秦》《作廬風華》刊行。

2012年被授予「文博大家」的榮譽稱號。

2015年是侯馬盟書發現50周年。

提及侯馬盟書,大家自然會想起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張頷先生。

仁者壽。

老人家在甲午年的10月過了95歲生日,學生們在太原低調地舉辦了一個名為「作廬風華——張頷學術藝文展」的展覽,展示了先生各時期的手稿、書畫作品以及他與考古界、書畫界、天文界等著名學者的書信往來。

儘管一再強調低調,學者馮其庸先生還是題寫了展覽名,我國考古學界泰斗、93歲的宿白教授親自寄語道賀。

宿白先生在賀語中說,20世紀古代實物資料大量出土,考古學與文字學蓬勃發展,大家輩出。

張頷先生篤志斯學,成果豐碩,以《侯馬盟書》《古幣文編》等著述享譽學林。

同時稱讚張頷先生「為人樸實平易,為學嚴謹精審。

道德文章為學界所景仰。

」宿白先生並且特意提到張頷治學之餘寄情藝文,才思斐然,「其作意與古會,別具佳致。

」這樣的評價已是極高的了。

1965年冬天,侯馬電廠基建現場挖出大量帶有古代朱書的石簡、玉塊、玉片。

當時張頷正在山西原平出差,得到消息後憑著特殊的敏感,請了7天假趕赴侯馬。

這些石簡、玉塊、玉片上的朱書,字體細小,筆跡漫漶,需要擱在放大鏡下,才能勉強看清。

但這些字是什麼意思,無人能解。

張頷花了三天時間,考釋出一大半的文字,認定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似乎與祭祀有關。

他寫了一篇《侯馬東周遺址發現晉國朱書文字》,託人帶到北京。

文章被郭沫若先生看到,郭老斷定這些文字是先秦的盟書,隨即寫了一篇《侯馬盟書試探》,與張頷的文章一起,發表在1966年《文物》雜誌第二期。

張頷豁然開朗,非常認同郭老的判斷,準備沿著盟書的思路考釋下去,可惜「文化大革命」從天而降,張頷本人被關進牛棚,每天打掃廁所,一干就是多年。

考古所長,司職廁所衛生,若干年後他重履考古所舊職,人們笑稱他是「老所長」。

1973年8月下旬,在當時的國家文物局局長王冶秋的干預下,張頷走出牛棚,重新投入對侯馬盟書的考釋。

張頷把自己鎖在考古所的一間陋室,每天埋頭苦幹十多個小時。

經過一年的努力,朱書全部辨認完畢。

出版部門相當重視,由張頷主筆的《侯馬盟書》很快於1976年出版。

這本巨著重達3.5公斤,是融匯考古學、古文字學與歷史學研究而集大成的一部學術巨著,被公認為是新中國考古事業發展史上的一項重大成果,堪稱典範之作。

侯馬盟書是首次成批發現春秋晚期晉人的手書文字,其內容和體例前所未知,盟書研究在當時是一項完全陌生的工作,所以張頷的研究是富於開創性的。

他辨認了幾千件盟書殘片上的所有文字,確定主盟人為趙簡子,又名趙鞅,乃春秋末期晉國的正卿;盟辭主要為舉行集會、制定公約、對天信誓;反映的歷史事件,則是在一場激烈政爭中,趙鞅脅迫族人共同盟誓,對其永遠效忠。

張頷指出,正是這場政爭揭開了「三家分晉」的序幕。

那一年張頷已經56歲。

上世紀20年代,張頷應時而生。

他未生失怙,9歲失恃,受盡苦難。

因家境貧寒,他僅讀完了高小。

他從事考古、古文字研究純屬「半路出家」。

由於工作需要,1958年張頷調任中科院山西分院考古研究所所長。

一開始他就清楚地認識到,要勝任這一工作,僅靠青少年時期因為志趣和愛好學到的一點文史知識是完全不夠的,於是立下三年不當外行的「軍令狀」,橫下心來從頭學起,終於成功地邁進了考古的大門,並成為文博大家。

張頷常說:「著書容易立說難。

」他寫文章不是想著反駁別人,而是考慮怎樣成一家之言。

讀他的文章是一種享受,論證如過關斬將、步步為營,又如抽絲剝繭、層層深入,最後得出的結論鐵證如山、不可動搖。

早在1962年4月,張頷發表了論文《萬榮出土錯金鳥書戈銘文考釋》。

文中用大量文獻、出土銘文證明器主「於」為「州於」之單稱,該器為吳王僚之器,並論證了吳器流入晉國的原因。

容庚在《鳥書考》引用其論點,將該器列為吳國四器之首。

因為這篇論文,他與容庚先生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張頷很喜歡一首宋代題壁詩:「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空。

爭似滿爐煨榾柮,慢騰騰地暖烘烘。

」他說,一堆茅草,看起來一堆,點著了火勢也不小,但「轟」的一下就著完了;榾柮就是樹根,雖其貌不揚,燒起來也沒有明火,但耐久性強。

做人、做學問要實實在在,不要曇花一現,別看慢騰騰,可是暖烘烘。

張頷常提到的有「三功夫」——死功夫、硬功夫和苦功夫。

所謂死功夫,就是「背的功夫」。

張頷博聞強記,經史典籍、詩詞小說,甚至連一些民謠諺語都能熟讀成誦,隨口背出。

1978年11月在長春召開的第一屆古文字學術討論會上,古文字學家張政烺先生講了《古代筮法與文王演周易》。

對於古代筮法參會代表多數不甚明了,當時,張政烺手頭沒有更多的材料,不好讓人聽懂信服。

張頷說自己研究過筮法,他先背了一段古文,看大家還不明白,便用粉筆在黑板上把所背的內容寫了出來:「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一邊寫一邊給大家講,為張政烺的論點作了補充說明。

後來,張政烺多次對別人說:「做學問就要像張頷同志那樣有紮實功底。

為研究古籍中的天文學問題,張頷多少年都晚睡早起觀察星象,用他的話說就是「讀天章」。

他曾自擬聯語「身在囹圄,放眼宇宙」和「勒字於金,著文於石;星辰在掌,易象在胸」,這是先生真實的生活寫照。

張頷先生還自製了許多研究儀器和模型,如「旋栻」「授時塔」等。

他還運用天文學知識很好地解決了考古學中的相關問題,如《侯馬盟書歷朔考》《匏形壺與「匏瓜」星》等。

1974年4月14日,天文學家席澤宗院士在致張頷的信中說:「今年一月二十日到二十三日春節前後您在日面上觀測到的現象,確是黑子。

這幾天只有雲南天文台和北京天文館有觀察記錄,您就是第三家了,實屬難能可貴!有些觀察資料可補兩台之不足。

「留意處處皆學問。

」張頷學養深厚、達觀睿智、熱愛生活,能隨時隨處捕捉到學問和樂趣。

詩詞、書法、國畫、篆刻對他來說雖為餘事,但均能表現出文人的雅趣和性情。

他以古文字入書法,書法自有一種遒勁之風,雄邁之美。

尤其是他的篆書爐火純青,鐵畫銀鉤、直追秦漢。

2004年秋天西泠印社特邀張頷加盟,這也是山西有史以來第一人。

日本著名學者、古文字學家松丸道雄曾在慶賀張頷八十華誕的賀信中寫道:「先生的令名立刻以代表中國古文字學界的研究者聞名到我國,受到日本古文字學者的注目,普遍著稱於我國的學術界。

其研究範圍以商周青銅器銘文為首,涉及到泉幣文字、璽印、鏡銘、朱文盟書等許多方面,可謂充分掌握一切古文字資料全領域。

環視斯學,幾乎無人能完成如此全面的研究。

然而,張頷老一生淡泊成性,大隱於市。

他最信奉《周易》的「謙」卦,經常言及此卦《彖傳》之辭:「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終也。

」除了在央視《大家》欄目做過一回客,張頷平常很少出鏡。

先生頗富自嘲精神,他自道云:「愛寫毛筆字,喜翻線裝書」「深知自己沒油水,不給他人添麻煩。

現在張頷老可以安然享受天倫之樂了。

每天早晨他還是會向孩子們要酒喝。

他愛的是花雕,孩子們怕他貪酒,經常拿可樂或者板藍根來濫竽充數,大多數時老人會寬容地裝作不知道。

每年冬至張頷老都會自己製作一個「九九消寒圖」掛在牆壁上,「上點天陰下點晴,左風右雨雪中心。

點畫圖中墨黑黑,自然門外草青青。

」家人說,老人家喜歡看冬盡春來。

他曾與人逗樂:「我要是回到幾千年前,回到晉國,也照樣有活干有飯吃,因為我懂得他們的話,認識他們的字,熟悉他們的風俗與歷史。

」這種自信,幾人能及?

原文標題:坐攬周秦 意與古會

原文刊於:《人民日報》2015年01月29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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